想飛(转贴)

高中三。她的座位靠課室大門旁走廊邊。人來人往的。人看她：上課時間怎麼眼睛看外面。她看人：走你的路，看甚麼看？

不過她功課好，品行甲等，眾所周知。人緣差，同樣“名聞遐邇”。上課總心不在焉，夢遊太虛，進入白日夢境時便雙眼失去焦點，飄向學校對面單層排屋傳來的震天價響流行音樂。老師不會責罵她，因為她不吵鬧不添麻煩，人家功課還棒得很呢。老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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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同學年終時都會靠筆記本“賺”點分數，她的筆記本慘不忍睹，寫許多“廢話”、“夢話”、老師的各種教學姿式漫畫速寫，長了二個大翅膀的鈔票設計。還有還有，就是把“飛”字設計得像二隻展翅齊飛翔於蔚藍天空中的大鳥！

畢業考過後，同學們三五成群的相約著升學籌備著出國。她沒靠過去湊一份熱鬧，抒發一下對未來的展望憧憬抱負甚麼的。她連打聽都嫌麻煩，家裡米缸常年倒置，要煮飯時才設法購買一點米來權充一餐，每月學費每月傷腦筋，升學？作夢還嫌早呢！

她的年輕平頭班主任在她的畢業特刊上寫了一句含意深遠勉勵她的話：“面對現實、勇敢奮鬥”。原來班主任洞悉她從年頭一直夢遊到年底的心思。她心裡感動。

想飛。真的想飛。飛得遠遠的，飛去最冷的最遠的北極，不，南極！不，飛去最高的山峰，喜馬拉雅山？飛去霧都！飛去寶島！飛去……！碰！還在原地踟躕！身上掛滿了那麼多包袱，怎麼飛得起？丟了吧，都丟了吧！

後來她還真的面對現實勇敢奮鬥。她一個人打二份工，白天一份，下班後再兼職一份，可是辛苦賺來的錢沒花在女孩子最愛的服裝上或者胭脂水粉上，幾乎全付上了家用。

夢未醒，幾年後她飛向鴛鴦蝴蝶夢結婚去了。天可憐見，她飛向苦難之谷，處處碰壁。衝撞出滿身血痕。那年代婚姻不屬於倆人。

今次是她人生中首次坐上大鳥衝上雲霄飛向夢中心儀之國，臨門一腳，她被關卡官員一臉曖昧笑容客氣的扯了回來：“抱歉，你不能出國，至於原因，請回去問問該問的人。”

該問的人？這輩子許多冤枉事她都沒問，許多該死的人，她都不願問，放過了。該問的人？她這一生，每當來到關鍵時刻，縱然幾經千思萬慮，她的決定最終總是錯誤的。結局帶來痛苦的。

站在機場關卡，過了關卡的數十人團員與孤零零的她就只隔了那麼一道閘，人們似解似不解的冷漠眼神盯著她，她心淌血，人家坐大鳥飛向天空遨遊東西如嚼青菜，她，一個老太婆，從年青時的紙上造夢，白天發白日飛翔夢，到老來的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那本新護照竟然不是護身符，她彷彿從天上掉了下來，折了翼，一隻禿鳥！又像一隻大海中自由衝浪的鯊魚，被人斬掉鰭失了手足，怎麼也游不了，只能待斃！

高中畢業那年，不知道誰幫她報了名還付清了旅費，結果她沒去。也沒向付錢者道聲謝。那年代華校生升學管道少，許多家境不好女生湧向英國唸護士科，機票向某機構申請，只要人家肯收你，你又肯吃苦，每個月還有錢寄回家鄉。英文老師鼓勵她去看看世界，說她英文不差準沒問題。

她摔不掉包袱不肯走。第3次一位叫阿東的寶島男孩殷切切在半島腳下那個被他同鄉政客稱為鼻屎般大的小島等待她7天7夜：“嫁給我吧，只要你能來，這裡的一切都不用你擔心。”

種種原因牽絆，她最終選擇放棄，男孩黯然離去，而她傷心……大半生！

第4次，她丈夫調派神州當墾荒牛，夫妻倆形影不離大半生了，丈夫說好一個月後接她過去，後來發生了某件事，影響了計劃，她仍在家鄉原地踏步！

她只能自我安慰自我解嘲自我調侃：我，不知中了誰的魔咒，讓我一輩子禁足，囚於自己一方之土上。天亡我也，非戰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