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他留下了甚麼,除了後面那輛猶豫不定在一直尾隨的車子的主人。但是,沒有人想問他……”
從墓園回家路上,大家都沉默著。其實是大家都累癱了。哭紅腫的眼睛,雖然已經換過但仍然立即汗溼的衣服,還有被摧殘的精神,都歷歷在目。被打擾的平靜生活讓這幾天完全無法序列在其他的日子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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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的悲傷,幾乎已經一併被火化了,漂浮著的只有一絲絲若隱若現卻繚繞不去的炭焦味。同時又彷彿是氣壓回升了,呼吸比較舒暢了,好像一直堵塞著呼吸管的一口氣,鬆了。
一切都結束了。看來如此。只是其實還有許多後續列隊著,頭七到尾七、牌位、還有再過幾個月就到的生忌等。沉默,等待著未來把這一切都帶來,也等待著未來把現在的一切都帶走。
沒有人知道他留下了甚麼,除了後面那輛猶豫不定在一直尾隨的車子的主人。但是,沒有人想問他。
沉默。對人際非常不擅的阿弟,好幾個老師都以為他有點自閉症。不過,他只是不敢跟陌生人接觸,不跟陌生人接觸就永遠只是陌生人。
他國中對一個老師說,他會考100分,第一名,但是請老師不要在班上叫他教別的同學,不要叫他站起來答題,不要問他任何問題。一開始老師以為這是挑釁,結果他竟然真的只填了名字交白卷,補考又拿個滿分。後來老師就把挑釁的想法轉成了自閉,一如過往。
幾年前,阿弟外出工作後,人變得比較開朗,也比較願意跟別人相處了。起初大家以為工作和生活環境改變了他,後來又猜他談戀愛了,他也沒有回應。直到有一次他說要帶一個很重要的同事回家過生日。大家都以為他要帶女友回家見家長了,結果回來是個男生。
阿弟說這個同事幫他很多忙,又教他很多東西,甚至把原本一個人租的房間分租給他。大家對阿弟出門遇貴人感到開心,但也對他們兩個人相處的感覺感到奇怪,惟最後也沒有去追問。
六年前,阿弟買了房子,今年新年卻跟家人說,房貸已經付清了。大家都很奇怪他怎麼在這多麼短時間內把房子供完,阿弟也只說有人幫忙,而且投資賺了錢就全部拿來供房子。後來的後來才知道,原來當年帶回家那個同事阿言,還是跟阿弟住在一起。
“阿弟還有甚麼遺物要處理的嗎?趁我這2天還在,可以幫忙一下。”大哥開口。
“大部份的東西都在他家,也沒有甚麼特別要收拾的。”媽說。“說到他家,要甚麼時候去辦理手續?”大哥理所當然地說。
“留給他。”媽說。
“誰?”老爸問。
“留給阿言。我已經跟他說好了。”
“甚麼?”大姊聲響宏亮,老爸低頻補強。
“是他要的對嗎?他就是貪圖這些才死賴著阿弟不走的吧!”大哥幾乎用吼的緊接著。
“不是。是我逼他要的。他說那裡有太多回憶,他不想要。我說不想他後悔。”
“讓他穿喪服全程參與葬禮,還要跟別人說謊是你的乾兒子,我們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吧。
媽,你怎麼可以給他這樣的男人……”
“甚麼這樣的男人。他們的關係是不如你們的光明正大,沒有你們那麼風光每天帶著不同的人出去可以炫耀,甚至把帶他們回家過幾天又說分開了。他們沒有你們這麼幸運可以結婚可以生小孩,可以離婚又再結婚。可是他們過得比你們認真。
“你們都是需要他的時候就疼他,沒有需要就嫌他煩。明明你們就比他大五六歲,卻都不懂得照顧他,只顧自己出去玩。在學校被人排擠被人欺負,你們都沒有出面說過一句話。他一年級的時候跟欺負他的同學說狠話,說他們不跟他好,他可以跟你們和你們的朋友一起玩。結果呢,孤伶伶地一個人過了一個學期。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看書,一個人看別人玩,都沒有人照顧他,沒有人愛護他。你們有關心過你弟弟在外面的生活嗎?他生病的時候,你們有去照顧過他嗎?在把他送進火葬場以前,你們都在擔心有沒有甚麼會傳染給你們,心驚膽跳小心翼翼,不是嗎?
“你弟弟生病在床上的時候,是誰餵他吃藥喝水,是誰幫他洗澡上廁所,是誰願意用手接住他的嘔吐再幫他清理乾淨,是誰放棄了一切把他當作自己的生活,是誰一夜一夜在他身邊陪他哭陪他笑陪他痛,最後又是誰幫他穿上最後那件他最喜歡的衣服?”
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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