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靈(转贴)

我永遠不會忘記第一次和他見面的情景。
我是一個年過半百，性格有點孤僻的獨居男人。曾經寫過關於人性的小說，因為大受歡迎而莫名其妙被冠上“最懂人性的作家”的銜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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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時候因為愛國情操，服了8年的兵役，卻也謝天謝地從未被派上戰場去。退役後曾想花5年的時間環遊世界，結果至今只走完小小的亞洲，只能感慨世界太大，人生太短。
我有過一次婚姻失敗的經驗，從此不再對愛情存有希望。現在的我，退休後在靠郊外的房子住，晨起晚息，看書寫作偶爾下廚，日子過得非常清閒。
話說回頭，我還記得那晚月光特別明亮，整個大地好像都被照得亮起來。我吃過簡單晚餐後，在沒有開燈的書房裡遇見了他。
他跪在我那靠窗的舊書桌前的椅子上，翻看擱在桌上的書籍。月光從敞開的窗口灑進來，照在他光禿禿的頭顱和佈滿皺紋、沒有毛髮的褐色皮囊上，折射出奇怪的光線。
他身上沒有遮蔽物，只有5歲小孩般的身高。黑色大眼，扁鼻樑，薄得好像不存在似的的嘴唇，讓我反射性地問出第一個問題：“從火星來的嗎？”
他抬起頭發現我的存在，吃驚的表情絕不輸於我。我們在原地瞪大眼睛凝視了對方好一陣子，最後他微微向我低頭鞠躬。我像是怕驚動他似的緩緩倒退出書房。當我後知後覺踏進書房開燈時，他已消失無影無蹤。
我所看到的情景是自己幻想出來的嗎？還是窗外的樹葉因月光的照射下而產生奇怪的影子？如果真是如此，那麼空氣中隱隱飄散的花香味和被翻開的書頁又如何解釋呢？
第二天晚上，他又出現了，用同樣的姿勢（因為他身體矮小所以才跪在椅子上）翻閱昨晚上他看的那本書。他看到我，同樣低頭向我鞠躬。這一次，我確定他不是幻影。
我壯起膽子問：“你是誰？”
他的嘴巴在動，卻只發出低沉的“嗡嗡”聲。
“我聽不懂。”這是外星語嗎？
“嗡嗡……嗡”他好像在跟我解釋，但是我聽不明白。
“你聽明白我說的話？明白就點頭。”我真的無策了。
他點了點頭。
“你喜歡看書？”
點頭。
“你是外星人？”
他歪著頭看著我，好像不明白我在問甚麼。
“你住在地球？”
點頭。
“難道你是精靈？”
他眨著無辜的眼睛看著我，不點頭也不搖頭。
“你忘記了？”
點頭。
啊！是個失憶的精靈，或許他因為發生了意外而喪失記憶，忘了回家的路而徘徊在人間。
從此，那個愛看書的精靈每晚都會來到我的書房看書。他總是安靜地坐在角落裡，偶爾發出輕快的“嗡嗡”聲。我們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好像認識已久的老朋友一樣，不需言語就可以心照不宣。
精靈偶爾趴在書桌旁看我寫作，當他看到不認同的地方，他就會發出“嗡嗡”聲，然後我們就用蹩腳的是非題作答方式來討論。奇怪的是，他不認同的地方，往往也是我寫得不順暢的地方。在他每晚相伴下，我的寫作進度神速，一個月就可以完成作品。
半年過去了，精靈褐色的皮膚漸漸退色，身上的皺紋也越來越少了。有時候我看見他身上發出像月光一樣的銀白微光，還一度以為自己眼花。
最近，我發現精靈無精打采，平時炯炯有神的眼睛好像蒙上了水。
“你不舒服嗎？”
搖頭。
“你記起你是誰了嗎？”
他瞪大眼睛望著我，我心一沉，已經知道了答案。
“你要走了？”我不捨地問。
他緩緩地點頭，水汪汪的眼睛有無限的悲傷。
我笑著點點頭：“雖然我會不捨得你，但是時候到了就該回去。回去屬於你的地方你才會幸福的，懂嗎？”
他搖頭，好像要哭了。
“傻瓜！不准哭！我會永遠記得你的。”說完，我也忍不住眼眶熱了。
然後，他真的走了，回去他的精靈世界。
直到現在，我還常常在我窗邊的那張書桌上擺放不同的書籍，希望他會像我們第一次見面時那樣，出其不意地跪在那椅子上看書，可是他都不再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