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很久沒有試過準時下班了。
今天當她走出笨重的辦公大樓,西傾的陽光瞬間刺痛了她的眼。她突然錯覺這是個不同的世界。這讓她在陽光下迷濛了好一陣。舉步走向輕快鐵站,她覺得腳步比她在夜裡時還要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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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一個準時下班的日子,並沒有讓她比較開心。臨近月底,偏偏汽車不聽話地鬧脾氣,只好送進住家附近的車廠去,讓她今天不只遲到還早退。對她來說,準時下班就是早退。另一個原因就是,這是一個黑色星期五。雖然每個星期五對她來說都是黑色的,因為後面是漫長而無聊的週末。
在人群誇張身體語言的催促下,她上了月台擠進了車廂。那擁擠的程度讓她無法無感於自己的存在,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氣球一樣,被擠壓在小小的空間中,無法遺忘自己裡面飽滿的只是空氣。工作是她的飛翔,只有越飛越高她才願意認知自己的存在。
“一個人的生活很簡單也很複雜,但是要保持簡單最基本就要對路上摩肩擦背,手指像老樹盤根一樣的愛侶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這是她在這座繁雜喧囂的城市過日子的首要教條。在這擁擠得無法工作或閱讀,甚至無法思考的車廂裡,她又開始默默地細訴給自己聽。畢竟,有太多太多這種才剛下班就膩著不放過彼此的人,近在眼前。
好不容易可以從渾濁的車廂脫逃,她腳步變得有力,身體也變得剛勁,從迫狹的人群中奮力竄逃突圍。她珍惜目前這樣的無壓無重的空氣。她認真地相信了黑色星期五的說法。她相信,在她安全到家前,一切都是不安全的。今天從早上出門開始就沒有好事發生過。
今早車子還沒開超過半公里就罷工了。正好離家與附近的修車行是幾乎相等的距離,既不能就讓它躺在家明天再找人修理它,又沒辦法立即衝到修車行找一兩個工人出來把它帶走了事。最後,還是截了德士去了修車行再帶路讓他們來把車子拖走之後才能去上班。遲到。
今天的工作狀況也是一塌糊塗,所有在談的案子竟然沒有一個談成,只是拖著。而組裡面的其他成員更是狀況百出,最可恨的是幾乎每份文件上面都有錯別字。這種小事如果要生氣,就會顯得小題大做吹毛求疵,於是只好自己壓在心裡頭。好不容易才悶著一口氣到了下班。
現在她覺得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伴隨著這種感覺的,卻是更強烈的不安,因為雖然理智上她知道自己還沒回到家就不算脫離危險期,但是整個身心卻不聽話地鬆懈下來了。
不由自主地她踩著輕快的步伐,準備上樓出站。就在那輕輕上升的手扶梯上,她不經意地瞄到了隔壁那往下一列梯子上一張熟悉的臉孔。對方也正巧朝這方向轉過頭來然後又迅速地迴轉,一副沒看見的樣子,往前直直地降了下去。但是只需要這一瞬間,這轉頭的瞬間,就足夠讓她認清那是她曾經最深愛的男人的樣子。
那一段讓她在這個城市最刻骨銘心的日子,突然攪滾翻湧,卻又被迎面的晚風稀釋。她有點行屍走肉地走到了修車行,熱情的修車員多少的專業非專業話語都沒被她聽進去。不久,她看見她那輛小巧的、血紅的車子被一個男人緩緩運駕到面前。
那修車員把信用卡和單據交到她手裡,開始遊說她為車子重新噴漆。
“小姐,妳車子機能絕對已經沒問題了。不過啊,就是顏色有點死了,要不要趁著年底我們有噴漆優惠來給我們服務一下?這樣妳就有一輛全新的車子等過年囉!你這車子的顏色很漂亮,一片血紅,走動的時候好像一整個心臟飛在馬路上,很搶眼。應該有幾年沒有噴新漆了,每天日曬雨淋勞碌奔波沒有保養,現在顏色都死了。真的,考慮看看啦!”
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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